2018年10月30日,金庸先生于香港去世。噩耗傳來,坊間一片悲傷,人們紛紛在社交媒體上寄托哀思。金庸筆下的江湖奇景,是幾代人的青春記憶,是獨特的中國童話。以金庸作品為代表的武俠小說及其改編而成的影視劇,在華語文化圈擁有十分龐大的受眾群。上至教授博導,下至販夫走卒,都對其中經(jīng)典的武俠人物和故事情節(jié)諳熟于心。
為何武俠文學具有如此強大的感染力?溯其源頭,武俠類敘事自中國古代游俠文化中生發(fā)。先秦兩漢歷史散文多記游俠事,司馬遷在《史記》里更是以《刺客列傳》《游俠列傳》等為題,專章細述此類壯士。他們出身鄉(xiāng)野,卻具有“士為知己者死”的精神,“其言必信,其行必果,已諾必誠,不愛其軀,赴士之厄困”。
至唐,文言小說發(fā)展成熟。唐傳奇中多有游俠人物,塑造得鮮活生動。昆侖磨勒攜錐殺猛犬,為主救紅綃;紅線盜節(jié)度使之金盒,以示警告;聶隱娘腦骨中藏匕首,可馳騁千里取人首級化水,其與妙手空空兒、精精兒的對戰(zhàn)場面更似一場幻術。值得一提的是,俠客們雖身懷絕技,卻并無嗜血濫殺的一面,如聶隱娘見罪官小兒可愛,不忍動手,懷有仁心善念。
至后世,俠客形象進一步確立。許多文學作品的情節(jié)依托俠士推進:《紫釵記》改自《霍小玉傳》,黃衫客慷慨相助,使李益和霍小玉重逢,唐傳奇的愛情悲劇至此成為大團圓喜劇?!读凝S志異·聶小倩》中,劍客燕赤霞身懷異術,妖魅不敢近,繼而降服作祟之鬼,保住了寧采臣與聶小倩。清代頻出俠義小說,如《三俠五義》《小五義》《續(xù)小五義》等,皆以俠客、義士故事為題材。
千百年來,這些俠義題材的作品潤物無聲,逐漸融入民族心理,成為民族文化的一部分??鬃友浴坝抡卟粦帧?,認為勇而信是君子應當具有的美好品德。孟子提出“雖千萬人吾往矣”的道德之勇。古老的俠文化在流變中浸染上儒家特質,“俠”與“士”在某種程度上都體現(xiàn)出對責任與道義的承擔。也正因如此,武俠小說中,作者雖對武功描述甚詳,但他們所要傳遞的主要信息是世間的情與義,帶著濃厚的人間溫度。
武俠小說中的主角并非主流話語中的帝王將相,而是俠客。俠客們的江湖是在雄奇幻想與心理期待中建構的一個平行世界,在這個世界中,俠士任情重義、少有束縛,以武力及法術匡扶正義,救人于危難——這是儒家不平則鳴思想的通俗文學表達,也反映了讀者大眾對滿懷救世熱忱的俠客英雄的期待。
當代武俠小說沿襲中國古老的俠義精神,書中俠客也多與“士”相似,具有獨立不遷、信義剛直、一諾千金與嫉惡如仇的特點。同時,又將俠的精神升華:古龍筆下的俠客鐵中棠,處頹亂江湖卻積極進取,連敵人也承認其堅韌俠義,為天地間磊落英雄。金庸的《神雕俠侶》中,郭靖教導楊過“為國為民,俠之大者”,浸染著濃厚的儒家濟世情懷。郭靖夫婦為保家衛(wèi)國而戰(zhàn)死襄陽,成為民族不屈脊梁,此為大義,更為大愛。
小說家們精心構建的江湖,成為國人心靈深處的田園牧歌:江南,塞外,沙漠,海島,高歌縱飲,策馬奔騰……雖處江湖之遠,而秩序與俠義并存,生動多彩,情意拳拳。
許多人在悼念金庸先生時表示,年少時酷愛金庸小說,從中讀出了仁義與忠誠,讀出了寬厚與悲憫,并據(jù)此建立了自己對人生、對世界的認知。
由此想來,當武俠文化成為中華民族獨具特色的一道文化盛景,并逐漸成為民族精神的一種底色時,忠義誠信也傳播久遠,直至今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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