近日，故宮公布了重大考古發(fā)現(xiàn)，在對慈寧宮廣場長信門西北側(cè)基建勘探坑進行考古調(diào)查時，發(fā)現(xiàn)一處明代早期的大型宮殿建筑基址，包含一條東西向明代早期墻基，及其底部的地釘、排木組成的樁承臺、夯土夯磚層、建筑基槽等遺跡。

 

　　故宮

　　專家表示，此處大體量墻基在層位關(guān)系、施工工藝、出土遺物等方面與慈寧宮花園東側(cè)發(fā)現(xiàn)的明早期大型宮殿建筑基址基本一致，是紫禁城建造之初具有宮廷分區(qū)功能的大型墻基，而且可以判定其始建年代為明早期，廢棄年代為明后期。

　　這一發(fā)現(xiàn)使故宮再度成為大家關(guān)注的焦點，這組興建于明初、廢棄于明后期的建筑，將人們的目光帶回到了明朝永樂年間：當時的紫禁城和如今的故宮比較起來，有哪些不同？其中又發(fā)生了怎樣的變故？今天就開啟一段時空穿越之旅，一起看看六百多年前的紫禁城是什么模樣。

　　主殿規(guī)模比清朝時大一倍

　　如今參觀故宮，步入太和門向北望去，看到太和殿時，總會有一種“不太協(xié)調(diào)”的感覺：碩大的臺基上，承托著一個體量很小的殿宇（太和殿），尤其是走到臺基跟前，甚至連大殿的門窗都已經(jīng)看不到了。為何會出現(xiàn)這樣的情況，這是有歷史原因的。

　　

 

　　文華門的石雕是云紋，而不是龍紋，是因為明初文華殿是太子的正宮

　　中國古代較高等級的建筑，都會修建精美的臺基，臺基的大小視建筑的大小而定。在明朝永樂年間建造紫禁城時，臺基和上面的建筑規(guī)模是匹配的，而明朝中后期重建時，殿宇的規(guī)模就小了很多。如今，如果我們從空中俯視故宮三大殿（太和、中和、保和）的基座，就會發(fā)現(xiàn)三座殿宇相對于它們的基座來講，都顯得太小了，這與明朝中后期“巨型木材”難以尋覓以及當時的國力日衰有關(guān)。

　　明朝永樂年間興建紫禁城的時候，所選用的木材有很多都采自于我國西南邊陲的橫斷山區(qū)，其中紫禁城主殿奉天殿（即今太和殿）更是由純楠木建造，奢華無比。建成的奉天殿“廣三十丈，深十五丈”，折合成現(xiàn)在的尺寸，其面闊為95米左右，而進深則達到47米左右。如今我們看到的太和殿，是紫禁城內(nèi)最大的單體建筑，面闊僅為64米，進深為37米，遠不能和明初的奉天殿相比。

　　究其原因，與建筑的材料有關(guān)。明初的宮殿建筑都是以木結(jié)構(gòu)為主，建筑之間大多又以廊廡相連接，雖然場面蔚為壯觀，但這也造成了極大隱患，那就是這些建筑，一旦遇到火情，就會很容易蔓延，甚至會延燒大片建筑群組。永樂十九年（1421年）四月初八，剛建成沒多久的奉天殿便因雷擊而起火，結(jié)果一下子將三大殿全部焚毀。也就是說這座規(guī)模碩大的奉天殿僅僅存世幾個月便“夭折”了，此后幾十年，明朝的皇帝不得不將日常的朝見以及各種典禮挪到奉天門外舉行，甚至幾位皇帝的登基大典，都不得不設在奉天門廣場。

　　正統(tǒng)五年（1440年），重建三大殿，嘉靖三十六年（1557年）的一場大火，又將三大殿以及奉天門（今太和門）、午門以及周邊建筑燒了個精光。

　　后來三大殿多次重建，也多次被毀，到了清朝初年，重修了三大殿，并將奉天殿（嘉靖時稱皇極殿）改為太和殿，只不過，此時已經(jīng)找不到粗大的楠木了，所以三大殿的規(guī)模只好縮減。

　　另外，如今我們看到的太和殿兩側(cè)的紅墻，便是當年康熙皇帝為了防止火勢蔓延而將原有的廊廡拆除后修造的“防火墻”，畢竟磚墻能夠有效地阻止火勢的蔓延。

　　明初未設太后宮

　　明朝初期興建的三座皇宮（分處于鳳陽、南京和北京），最初都沒有“太后宮”的設置。理由很簡單，明太祖朱元璋父母早逝，因此他所興建的南京和鳳陽皇宮都沒有設置太后宮的必要，而明成祖朱棣取得皇位的時候其母親馬皇后（一說為碽妃）也已經(jīng)不在人世，因此明初北京紫禁城也同樣沒有設置太后宮。如今我們在紫禁城中所見到的太后宮——慈寧宮，是明朝嘉靖年間才修造起來的，在這之前，這片區(qū)域曾經(jīng)存在過一座名為“仁壽宮”的宮殿區(qū)域。

　　有關(guān)仁壽宮的史料記載并不是很多，對于這座建筑的功用，我們僅能從明初重臣楊榮所寫的《皇都大一統(tǒng)賦》中窺得一二：“謹身翼乎其（指乾清宮）前，仁壽屹乎其右?！卑凑展湃藢懽髦v求對仗的模式，仁壽宮應該是和謹身殿具有類似的功用，即是一座用于皇帝使用的“便殿”。明太祖朱元璋在南京興建的皇宮中，位于乾清宮西側(cè)曾經(jīng)有一座名為“西宮”的建筑，這組建筑同樣也曾經(jīng)出現(xiàn)在他所規(guī)劃的明中都（鳳陽）的皇宮中。而其功用，大致是皇帝在處理政務之余讀書學習之所，既然為御用，其建筑規(guī)模也應該是相當可觀的。

　　當時，仁壽宮附近還有一座名為“大善殿”的殿宇。關(guān)于這座殿宇在《皇都大一統(tǒng)賦》中的描述是：“又有奉先之祠，大善之殿?！狈钕鹊钍腔蕦m中用來奉祀祖先的場所，因此大善殿的設置也一定是和祭祀活動相關(guān)，考其名稱“大善”應該源自于佛教用語。在嘉靖年間裁撤大善殿興建慈寧宮的史料中，發(fā)現(xiàn)了如下的記載：“禁中大善佛殿內(nèi)有金銀佛像并金銀函貯佛骨、佛頭、佛牙等物，上既敕廷臣議撤佛殿，即其地建皇太后宮?！币虼嘶究梢源_定，大善殿是永樂年間在皇宮內(nèi)興建的一處禮佛場所。

　　至于大善殿和仁壽宮的布局，由于史料缺乏記載，已經(jīng)難言其詳了，但根據(jù)南京宮闕及鳳陽宮闕的布局，我們推測有可能是采用仁壽宮在西，大善殿居東這樣的排列方式。

　　太子正宮文華殿后成皇帝便殿

　　明初紫禁城的東南部，是皇太子的專屬“特區(qū)”，因此位于這個區(qū)域內(nèi)的城門東華門，每個門扇上只有七十二顆門釘，比午門、西華門和神武門分別少了一排門釘（一排九顆）。這一區(qū)域最為主要的建筑是文華殿，這座殿宇就相當于是皇太子的“奉天殿”，太子在這里接受文武百官的朝賀。當時為了區(qū)別皇太子和皇帝的地位差別，特意將文華殿屋頂設置成了綠色琉璃瓦，而和文華殿東西相對的武英殿，是皇帝平時齋戒的場所，因此采用了黃色琉璃瓦，并且大殿周邊配有象征地位的欄板。即使從今天的地圖上看，武英殿的占地面積也要比文華殿大。嘉靖年間將文華殿改為皇帝御用的便殿，不再作為太子專用場所，文華殿殿頂?shù)牧鹆咭脖桓鼡Q為黃色。后來這里便作為皇帝舉行經(jīng)筵日講的場所了。

　　說起這經(jīng)筵日講，其實就是一種非常特殊的課堂，在這個課堂里面，皇帝是學生，他要洗耳恭聽飽學之士對于儒家經(jīng)典的理解以及對于重大歷史事件的點評，如果不認真聽講或者態(tài)度不謙恭，老師可以直接批評作為學生的皇帝。因此在這座皇帝專屬的國學大講堂里，即使是萬乘之尊也要恪守尊師重教的傳統(tǒng)。

　　在文華殿西北，明初紫禁城還有一處非常奇特的建筑：“省愆居”，之所以說它奇特，是因為其建筑形制是“用木為通透之基，高三尺余，下不令墻壁至地，其四圍亦不與別處接連?！边@樣看來，它是一座獨立的、用木頭做基礎而建起來的小宮殿，這里是皇帝在遇到極端天氣之時，在此進行反思和自省的場所。古人相信極端天氣的造成都是因為為政者不仁，因此祈求好天氣也成了皇帝的一項本職工作。

　　清朝時，只有康熙皇帝公開冊立過皇太子，其他的皇位繼承人要么是通過秘密立儲制度確立，要么是直接由皇族內(nèi)部商議后確立，因此文華殿在清朝失去了作為“太子正宮”的功用。不過，如今我們參觀故宮里的文華殿，還是能從建筑的細節(jié)上看出其最原始的功能，如整體上院落的東西寬度比皇帝御用的武英殿窄；御路石雕沒有采用武英門的龍紋，而是采用了云紋……種種現(xiàn)象都體現(xiàn)出了太子和天子之間禮儀制度的差異。

　　“東西七所”發(fā)展出清朝御花園

　　說到東西六宮大家一定并不陌生。明朝的東西六宮布局和今天大體類似，只不過各宮的命名經(jīng)歷了幾次調(diào)整?！傲鶎m”的含義源自于《周禮》，本來指的是王后居住的宮室（天子的宮室則稱為“六寢”），后來漸漸衍生成泛指后妃了。

　　明朝至清中葉，東西六宮一直都保持了高度對稱的格局，但從清朝咸豐年間開始，清廷對西六宮的部分格局進行改造，如咸豐九年（1859年），為了方便皇帝往來于養(yǎng)心殿和西六宮，將太極殿（啟祥宮）后殿和長春宮宮門一并拆除，并在此基礎上興建了一座穿堂殿：體元殿。光緒十一年（1885年），為了慶祝慈禧太后五十大壽，清廷又將翊坤宮后殿和儲秀宮宮門拆除，并在原有基礎上興建了穿堂殿：體和殿，作為自己在儲秀宮居住時用膳和飲茶之所。西六宮的格局也隨著這兩座穿堂殿的修建而被徹底打破。

　　相比之下東六宮倒是保持了明初的格局。不過東六宮中位于東南部的延禧宮，在道光二十五年（1845年）被火焚毀，從此一直荒廢。到了末代皇帝溥儀當政的時候，他計劃在這里修建一座西洋風格的鋼筋水泥建筑，用以養(yǎng)魚。清廷還給它起了個好聽的名字——靈沼軒（由于計劃中這座建筑要大量使用玻璃，所以俗名也稱“水晶宮”）?？上н@座建筑還沒有完工，清王朝就滅亡了，這座半成品靈沼軒也就成為了爛尾工程，直到今日。

　　“水晶宮”所在的延禧宮是明初紫禁城的東六宮之一

　　除了東西六宮，明初的紫禁城中還有“東西七所”的說法。在楊榮的《皇都大一統(tǒng)賦》中的描述是“六宮備陳，七所在列”。七所在如今的御花園一帶，紫禁城在初建的時候并沒有御花園，明朝皇帝如果想要欣賞園景，第一可以去景山，第二可以去東華門外的東苑和西華門外的西苑。因此，明初時，七所這里是地地道道的具有宗教特色的建筑。其主殿就是欽安殿，它是北京城中軸線上唯一的一座宗教建筑，供奉的是明朝的護國大神——玄武大帝。在欽安殿兩側(cè)，還建了七組相對獨立的院落，這便是“東西七所”，作用就是用以象征玄武七宿（玄武是二十八星宿的總稱。古人將夜空中能夠見到的星分成二十八個區(qū)域，又將這些區(qū)域四等分，以朱雀、玄武、青龍、白虎四象來代表天空南、北、東、西四個區(qū)域，并且給每個區(qū)域下轄七個星宿）。

　　因此明代初年帝后寢宮乾清、坤寧二宮以北，是一個完全為玄武大帝營造的宗教區(qū)域，而紫禁城北門也因此被命名為“玄武門”（清康熙年間為避康熙皇帝“玄燁”諱而改稱為神武門），并且玄武門內(nèi)的兩處值房，也依照北方星宿所屬顏色而設置為黑色琉璃瓦頂。

　　明朝弘治年間，西七所發(fā)生火災，重建后不久，嘉靖八年（1529年）再次被焚毀。嘉靖皇帝再次重建時，更改了方案。為了突出對于玄武大帝的尊重，新的方案中增加了一個為欽安殿修筑一道圍墻的項目，并且在新形成的院落南端設置一道“天一門”（取“天一生水”之意，同樣代表玄武所在的北方）。這樣一來，東一所和西一所的位置就被圍墻侵占了。所以在這套方案中干脆將西一所、西二所以及東一所和東二所拆除，欽安殿東西兩側(cè)形成了僅各保留五所的新格局。永樂年間在紫禁城北部所營造的“玄武空間”就這樣被改變了。

　　這次改造之后，嘉靖皇帝還先后在這里修建了其他一些宗教建筑，而且這里開敞的空間也的確是適合栽植一些花木，所以到了清朝，欽安殿一帶就逐漸形成了帝王休憩的一處場所，這也就是今天故宮的御花園了。

　　而東西五所在清代被改稱為“乾東五所”和“乾西五所”，作為皇子居住的區(qū)域。乾隆皇帝在登極之前，就曾在乾西二所中居住過。他登極之后，整個乾西五所區(qū)域便成了“潛龍邸”，不能繼續(xù)作為皇子居住的場所。因此這里又開始了第二次大改造，最終形成了幾個較小的宮殿區(qū)域，如西一所改為大家所熟知的漱芳齋，這里大多是用來皇帝舉行一些小型典禮或是看戲的場所。西二所則改為重華宮，作為皇帝在紫禁城中日常起居的又一場所。西三所格局變動最小，被改建為重華宮御膳房。西四所和西五所則合并改建為建福宮及建福宮花園。昔日象征玄武七宿的西七所已經(jīng)完全看不出原來的樣子了?！扒瑬|五所”改造后，基本就是皇子住處和辦公機構(gòu)，格局上沒有任何變化。

　　明代皇帝“殯宮”成清朝內(nèi)務府

　　說起清朝的“內(nèi)務府”，大家一定不陌生。無論是文學作品還是影視作品，這都是一個高頻詞，能當上內(nèi)務府總管的，也就相當于成了皇帝的大管家，絕對算是一個超級肥差。內(nèi)務府在清末被焚毀后便一直是故宮博物院內(nèi)一片“隙地”，雖則地面上殘存建筑不多，地下可是故宮的文物庫所在。

　　不過這塊地方如果退回到明初，可是一處規(guī)模較為宏大的宮殿區(qū)，歷史上稱之為“仁智殿”，這座殿宇的俗稱是“白虎殿”，在明代這里是宮廷畫師的作畫場所。有明一代，不少皇帝都對繪畫藝術(shù)有著濃厚的興致，明宣宗甚至還留下了很多精美的畫作。因此不少皇帝都曾經(jīng)親臨這里點評畫師們的作品。

　　不過，除了作為畫房，仁智殿還是皇帝御用的停靈所。

　　永樂二十二年（1424年），明成祖朱棣病逝于北征途中，這一年的八月，龍輦返回北京，皇太子朱高熾率文武群臣“哭迎至大內(nèi)，奉安于仁智殿，加殮奉納梓宮”。這幾句話翻譯成白話文就是，將明成祖的遺體在仁智殿裝殮入棺，并于這里舉行喪禮。

　　從此，仁智殿作為明代皇帝的“殯宮”便成為了一種定制?；实廴ナ篮蠖家谶@里停靈數(shù)月之后，再移往昌平十三陵安葬。在安葬之前，文武百官以及命婦都要到仁智殿外的思善門前“哭臨”，說白了也就相當于舉行遺體告別儀式。而京城內(nèi)百日不得奏樂，官員不得為子女舉行婚嫁，軍民的婚嫁活動則要順延一個月，以表示對已故帝王的尊重。

　　已故帝王梓宮（棺槨）“出殯”頭一天，嗣皇帝（新繼承皇位的皇帝）要派遣官員祭告梓宮路過的所有橋梁、城門、廟宇等，以祈求這一路上的平安。發(fā)引的當天，執(zhí)事人員要將皇帝的梓宮抬上龍輴（chūn，即靈車），行至午門內(nèi)，改用“大升輿”抬行，這種大升輿的后面要設置一根繩索，由嗣皇帝“哀號攀挽而行”，但臨出午門前，要由內(nèi)官砍斷繩索，將嗣皇帝勸回宮，不再前行。這一點和清朝不太一樣，清朝除皇帝過于年幼不用親自前行外，嗣皇帝都要將梓宮送至陵寢處，并親視梓宮入葬地宮為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