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評那多長篇小說《19年間謀殺小敘》

　　所謂公案小說、所謂推理小說、所謂懸疑小說，叫法雖各不相同，寫法也不盡一致，但骨子里卻大抵逃不出同類小說的三大套路：一皆屬類型化作品，二都有一個揪人的懸念，三多不使用暴力而是憑智力解疑釋惑直至最終破案。傳說著名的數(shù)學(xué)家華羅庚先生工作之余就是個推理小說的“超級粉”，他還對應(yīng)于武俠小說為這類小說起了個名兒——“智俠”，倒也頗有幾分傳神。這類作品的寫作當(dāng)然也有高下之分，差異多在于懸念的設(shè)置是否巧妙和解疑的過程是否精致。但類型小說終究就是類型小說，看多了，自己差不多也就成了功力不淺的一位“智俠”，一般來說，作品看到一半左右的時候，“疑”也就被解得差不多八九不離十了。由于有著這樣的閱讀經(jīng)驗，這類小說一般不會成為我閱讀的選擇，因此，當(dāng)那多長篇小說新作《19年間謀殺小敘》的責(zé)任編輯再三向我推薦這部作品時，我依然一直將其擲于一旁。直到前不久外出需飛行較長時間，就隨手抓了這本原以為可以輕松快速閱讀的作品置于隨身行李之中。不曾想到的是，就是這隨手一抓竟讓自己陷入了好一陣的壓抑之中，這究竟是一次愉快的閱讀還是一次壓抑的精神苦旅呢？

　　首先不得不佩服在《19年間謀殺小敘》中，那多的文字功夫好生了得。進入對作品的閱讀不久，本人的情緒就始終處于一種緊張與壓抑的狀態(tài)，而這種狀態(tài)竟然一直伴隨著對整部作品的閱讀過程而不得松弛。坦率地說，這在我以往閱讀懸疑小說時是非常少見的。如果說，在電影或電視劇中，這樣的緊張與壓抑感多是由其音響的跌宕和畫面的色彩所營造，那么在小說中能造成同樣效果的手段就只有文字了。這不容易，在眾多的懸疑小說中，作者的用心一般多停留在情節(jié)的曲折與推進而不太注意氛圍的營造，那多在作品中雖還不至于完全反其道而行之，但他對整個敘述節(jié)奏的掌控和對文字的講究，客觀上對閱讀形成了一種緊張和壓迫感。如果說更多的懸疑小說是依靠情節(jié)的設(shè)置和懸念的逐步破解來吸引和推動讀者的閱讀，那《19年間謀殺小敘》更多則是靠文字的魅力揪著你慢慢抵達人性的深處。這真的十分不易！

　　小說以“毒殺”開篇，場景也是設(shè)置在校園。這很容易令人想起曾經(jīng)在社會上引起廣泛關(guān)注的幾起校園投毒案。我不知道這些個社會新聞是否成了那多創(chuàng)作這部長篇小說的導(dǎo)火索，但可以肯定的是，《19年間謀殺小敘》設(shè)置的毒殺案遠比生活中的校園投毒案要復(fù)雜得多和糾結(jié)得多，所觸及的人性復(fù)雜面和抵達的深處也遠非生活之真實所能比擬。

　　被毒殺的文秀娟竟然曾經(jīng)也是個投毒者，而被她下毒致死的竟然還是自己的親姐姐；文秀娟被同學(xué)投毒而失去了年輕的生命，看上去與生活中的大學(xué)校園投毒案如出一轍，但不同的是在那個小小的“委培班”同學(xué)里居然無形中還存在著一個“毒殺者聯(lián)盟”。這就是那多的《19年間謀殺小敘》不同于其他懸疑小說在懸念設(shè)置上的特別之處?？瓷先ィ@有悖于日常生活的真實性，但那多的高明之處就在于通過自己精心敘事編織起一張嚴謹?shù)倪壿嬫湥瑢⒖赡茉庵恋摹昂帯敝右灰幌?。生活中的所謂“失真”被作品的嚴謹邏輯所填補，這大約也可作為所謂優(yōu)秀的文學(xué)作品源于生活又高于生活法則的一則佐證吧。

　　在《19年間謀殺小敘》中，文秀娟的乖張行為與“狠毒”令人咋舌，年少時就試圖與長自己一歲的姐姐聯(lián)手謀害因意外車禍而成為植物人的母親，被姐姐“出賣”后更因其可能妨礙自己上大學(xué)就投毒要了姐姐的命，進了大學(xué)后為掩飾自己家境的貧寒竟打腫臉充胖子將自己打扮成居住在法租界的大家閨秀，一旦發(fā)現(xiàn)知道自己根底的項偉成了大學(xué)同窗便不擇手段地使之被“甄別”……再往下，推動案件走向的邏輯便是那“惡有惡報”的環(huán)環(huán)相套了，文秀娟這一連串惡行也為自己招來了殺身之禍，對其施害者竟然就是她那小小“委培班”內(nèi)的同學(xué)們，其動機或是因為嫉妒她的優(yōu)秀，或是由于她的存在而擔(dān)心自己會成為下一個“被甄別”者……正是這將人一步步剖開來的描寫令人驚悚，但似乎又不覺得突兀和荒唐，一切皆有自己存在的合理邏輯：人不為已、天誅地滅，為自己的成功而不擇手段……人性之惡被淋淋盡致地攤開著展示。

　　好在作品還有柳絮的存在，還有郭慨的存在，還有柳絮對案件真相鍥而不舍地追尋直至最后的真相大白。盡管她一開始就仿佛踏進了一條暗河的中部，無論是向上追溯還是順流而下，都不斷落入死亡的漩渦，但她終究還是成功地抵達了彼岸?！斑@個世道，不是每個聰明者都能活下來”，柳絮的這句感慨成為全書為數(shù)不多的亮色，也為人們帶來了希望與未來。

　　就這樣，那多在《19年間謀殺小敘》中以自己見長的邏輯推理和對人性的拷問不斷地疊加殘酷和罪惡，但所有的一切動機都可以被解釋。于是，人性中殘酷陰暗的那一面在冷雋呈現(xiàn)的同時又在不斷地予以洗刷。這樣一種設(shè)置使得我們在進入對作品的閱讀時就仿佛陷入了一片泥潭，一次次在面臨著被黑暗吞噬的險境中苦苦掙扎，最終總算成功地抵達了光明的彼岸。整個過程文質(zhì)彬彬、不動聲色，但一股強大的力量揪著你慢慢地抵達人性的深處。

　　而這，正是《19年間謀殺小敘》不同于其他懸疑類小說的過人之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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