某天突然發(fā)現(xiàn)朋友圈里一個開微店的文友久未露面了。之所以一直沒有屏蔽她,是因為她的率真?zhèn)€性很討喜,既熱情又豪爽淘氣。
于是,私信她:最近在忙啥,怎么不賣東西了?她回:沒有。寫字了?沒有。遇到事情了嗎?是的。我知道她肯定遇到不小的事了,否則,一個那么開朗的話癆是不可能這么惜字如金的。人們對于小麻煩總是樂于眾人皆知,但真正的困境絕不示人。她不說,我不問,心里卻隱隱地?fù)?dān)心她。希望沒什么大事,過些日子,她又會重出江湖吆喝著紅紅火火地做生意。
又想起一個群友,有次她在群里說自己剛體檢出來發(fā)現(xiàn)得了難治之癥,可能不能經(jīng)常與大家聊天了。雖然沒有太多交集,但印象中她也是個豪氣干云的女子,距離她上次說這話,有一年多了吧。不知她現(xiàn)在怎么樣?于是,向一個與她私交不錯的朋友打聽,朋友說她曾去北京做過手術(shù),現(xiàn)在情況并不清楚。朋友自己也是焦頭爛額得很,父親前一段時間緊急住院,她被嚇得魂飛魄散。如今雖然過了危險期,但還沒出院,天天單位、醫(yī)院兩頭跑,哪還有精力關(guān)心他人。末了,她嘆息一聲,人到中年好辛苦。時光飛馳、電閃雷鳴,80后也轟隆隆地步入中年行列。
人到中年,豈止是辛苦,簡直是擔(dān)驚受怕。日子看似風(fēng)平浪靜,其實暗流涌動。不幸就像頭頂上的一朵烏云,飄來飄去的,不知它何時降臨到誰的頭上。一不小心就聽到誰的父親走了,或者誰的老媽突然老年癡呆,炒菜時竟然把洗潔精當(dāng)成菜油,更驚心的是,同齡人也有的戀戀不舍地謝幕了……
時間就這樣不動聲色地從我們手里慢慢拿走一件件寶貴的東西,毫不手軟,而我們只能眼巴巴地望著,無能為力。忍不住心慌,到底用什么神器才能對抗時間的流逝?心里也明白,哪有什么神器,只有靠你自己。
朋友的媽媽年輕時也是女神級別,十幾年前老伴去世后,與曾經(jīng)暗戀她的一位老先生重組家庭。老先生原是某大報高級記者,平時喜歡寫寫書法,朋友媽愛好文藝,沒事彈彈鋼琴、種種花,兩個老人的小日子過得讓朋友嘖嘖稱羨。她說自己做得最正確的事,就是鼓勵媽媽重新獲得愛情,誰說人老了就不能擁有愛的權(quán)利,老年人的愛情溫潤動人、靜水深流。誰知前些日子,老先生夜間突然發(fā)病去世,朋友的媽媽復(fù)又孑然一身??磁笥涯概暮嫌?,老太太清秀的眉目里有掩飾不住的悲傷。朋友把媽媽接到一起住,每天撒嬌說想吃這菜那菜讓媽媽做給她吃,還讓媽媽關(guān)注美食公眾號學(xué)著做。老太太果然一門心思研究起美食來。朋友說她只是想讓媽媽快點從悲傷中走出,而做飯是最快捷的治愈方法,人活著,就得吃飯。
真是冰雪聰明的女人。想想也是,時間時而溫順平靜迷人,時而如臺風(fēng)過境后驚心動魄,最終都消散在細(xì)細(xì)密密、日復(fù)一日的俗世日子里。所以,“繁花似錦”也好,寂寞簡陋也罷,既然誰都免不了離別之苦,那就不妨坐下來,大家一起好好吃頓飯吧。記得白先勇小說《永遠(yuǎn)的尹雪艷》中的尹雪艷,老了以后就在臺北的尹公館里以美食籠絡(luò)人心,午餐吃寧波湯圓、湖州粽,晚餐以金銀腿、貴妃雞、熗蝦、醉蟹這些帶有回憶色彩的京滬小菜為主打來招待“舊雨新知”,終成不老。
這個剛過去的“雙十一”,我沒有熬夜搶購,只是在第二天把早就放在購物車?yán)锏臇|西精選后結(jié)算了一下,竟然多是衣飾與護(hù)膚品。想想近年來攬鏡自照,常有“情懷漸覺成衰晚,鸞鏡朱顏驚暗換”的慨嘆,買花衣裳的勁頭卻未減。有位女作家說過:“女人年輕的時候可以住在衣服里,年紀(jì)稍長幾歲最好是隱遁或消失到食物中去”。中年如我,還想住在衣服里,可見有顆年輕的心,也算可喜可賀。
王小波說“中年女人是場災(zāi)難”,我想這災(zāi)難也只限于女人自身承受,并未殃及池魚。電影《你好,之華》里的周迅老了,高清鏡頭下中年的她不再美得俏麗,皮膚松弛,還有了雙下巴,但她的目光依然純真靈動。中年對男人來說,難道就不是災(zāi)難了嗎?謝頂、腆肚,喪失斗志……
人到中年,四面埋伏,八面楚歌,手里握得緊緊的害怕失去。而我們熱愛美食、美衣、美景或者美人,大抵是為了對抗歲月的流逝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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